初訂:2007年6月27日
連載:2007年6月28日
類型:中篇
作者:司
本文謹獻給 小小 全台灣最年輕美麗的新娘
這大概是我有史以來,最難產的一部作品
先是首次想憑空變出一個故事,卻無法在短時間拼湊完成
對於習慣了讓故事來找我的自己來說,這算是某種突破
也是我第一次試圖挑戰史蒂芬金說的業餘與職業的障壁
利用公司的鍵盤寫作,除了不習慣外
還得克服因為臨時來的公事離開而產生的思考斷層
斷斷續續的創作,無疑是短篇小說的殺手
缺乏了一口氣完成的力量,總得花更多時間回頭去修正錯誤
除此之外,最恐怖的難產原因
則是因為我挑了BBS來寫作
而今天的PTT踢了我十幾次
光使用暫存檔就把0~9用得一乾二淨
而第一次斷線,以為兩千多字付諸東流時
心像丟進冰河裡面一樣……
雖然被暫存檔救了,卻還是難逃單篇文章創作十二小時的厄運
總之,我還是完成了
感謝你願意聽我訴苦,雖然看的人可能不多
這是我第一次這樣說故事
可能會很糟糕,可能會很難看
但我一樣盡力了,一樣盡力的說完一個故事
一樣喜歡這個故事
希望你能夠喜歡
2007.06.28 凌晨3.27
*
我聽說,人在死前,腦海裡會自動播放一生的過往。
每一幕值得記起的畫面、每一段毫無內容卻意義深遠的對白。
但我懸浮在半空的寂靜慘白時,卻只看見一個畫面、只有一段對白。
我握緊左手的紅色,讓右手的菸蒂墜落。
我還在墜落,開始墜進思緒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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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跑哪去了?人家不是要你早點去陪她嗎?」
多久沒看見了?盛裝打扮的母親。
「快一點吧,你爸在等了。」她似乎習慣了我這陣子的沉默。
我低頭看了看左手… 啊…… 又想點菸了。
今天我醒的特別早,丟掉的菸蒂也特別多。
看了看鏡子裡的那個我。
多久沒看見了?盛裝打扮的自己。
噢… 別提那股憔悴了。
我和他很熟。
「唷!大作家,你今天很帥呢。」迎面而來的招呼語。
「妳今天也很像人呢,大司儀。」迎面而來的小拳頭。
「妳姊呢?」左手輕輕顫抖了一下。
「在裡面發抖。」她盯了我的左手一眼:「她在等你唷。」
擺擺手,我走過習慣的路線、和習慣的長輩打招呼。
推開門,梳妝台上沒人。
「哇!」關上的門後,閃出一雙白色的手。
踉蹌了兩步,我猜這不只是我虛弱的問題。
「喂!進女生房間前應該要敲門吧?」插著腰的白色。
「有什麼關係,我一向都這樣啊。」我坐上床。
「喂!孩子,不要隨便坐女生的床啊。」
「有什麼關係,明天就不是妳的了。」我抬頭,看了看習慣。
「說的也是。」她坐在我身旁。
「妳沒事先把手套戴上幹嘛?」
「唔……好玩。」
斜睨了她一眼,我抱著頭,仰躺在床上。
她看著我,默然。
相對無語,氣氛寂靜卻不尷尬,這是我們習慣了的默契。
哼… 習慣嗎?
她也躺了下來。
我們一起看著粉色的天花板,但我卻知道,我們的眼前都是一片星空。
習慣的… 習慣的星空。
「啊!流星。」她突然這麼說。
「妳是笨蛋啊?就算天花板打通了,現在也還是早上啊。」
「嘖… 你這孩子是怎麼了?這應該是你的台詞不是嗎?」
「我不笨啊。」
「好好… 你很聰明。」
雖然是習慣的交談,但不習慣的卻是我的動作。
原本應該是面對面的畫面,我卻仍盯著星空… 噢… 是天花板。
但她還是習慣的吧?因為我感覺得到說話的氣息,就在我側臉上。
「妳妹說妳很緊張。」
「是呀。」氣息現在離開我的臉,似乎認清了改變的事實。
「但妳看起來並不緊張。」忍不住,我重回習慣。
「你該不會一直拿著吧?」就在同一個時間,她也一樣。
「呃……」她盯著我的左手,我盯著她的臉龐。
多久沒看見了?這張我魂縈夢牽的臉龐。
「二十四天又十四個小時。」我脫口而出。
「什麼?」她看著我的眼。
「呃… 我是說… 我一直拿著。」
「呵呵… 你這麼喜歡我的設計嗎?」
「還不錯。」我把目光轉回星空… 噢… 不管了。
「傻孩子……」她也轉過頭:「真可惜我沒有多印……」
「胡說什麼啊?」我抗議地轉過頭。
她的眼睛笑了。
有人說,那是最接近幸福的表情。
原本衝動地坐起身,現在卻被這張臉戳了一個洞。
像洩氣的球,我再度躺回床上。但這次是攤開手,大字型的躺著。
她皺皺眉頭,移開了些。
「他會是個好老公。」我衝口而出。
「呵呵…」
「他是個好老公。」我重複一次,好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經過思考。
「呵呵…」她站起身,看著臉露不甘的我。
「你是個好弟弟。」她眨眨眼。
「哼… 我說過我不會叫姊姊的!妳才大我半年。」
「早一秒都能算了,半年很多唷!弟弟乖。」
哼…
依舊是習慣的對白。
簽完第十本書,我躲到伯母身旁。
但真正解救我的,是比我更耀眼的聚光燈。
她穿著白紗現身時,就像巨星蒞臨一樣,吸引了全場的目光。
伯母還是那麼愛哭,但這是我唯一不反對的一次。
伯父牽著她的手,穿越賓客的祝福與驚艷。
而等在紅毯盡頭的,是那個他。
是我始終無法習慣的他。
一如往常的溫暖笑容、一如往常的溫文儒雅。
她笑著,讓他牽住自己的手。
我的心因為她的幸福,缺了一角。
雖然它早就逐漸崩離,但我直到現在才肯承認。
就算她屬於他了之後,還是會一如往常地支持我、鼓勵我。
還是會像以前一樣,聽我訴苦、替我解悶。
我很清楚,一切都會一樣。
也很清楚,一切都會不一樣。
金碧輝煌的大廳響起掌聲,伯父帶著微濕的眼眶走下講台。
伯母笑著拭淚,而意外的是… 連我母親也一樣。
「我說的怎麼樣?」伯父笑著看我。
「啊… 很感動。」我慌張地回答。
「我還以為自己語無倫次呢。」伯父捏了捏鼻子。
伯父,原諒我… 根本沒聽見。
但即使剛剛失去聽覺,我還是無法忽略小妹的唱喏聲。
「接下來,讓我們歡迎新銳小說家--獨孤眷,上來說幾句話。」
腦袋一片空白,但背後的伯父推了推我。
底下一片議論紛紛的聲響,我不確定那些內容是什麼,也不想知道有多少
人聽過這個名字,我只知道自己滿腦子的空白。
「可別亂說話。」母親提醒的聲音傳入耳中,我已經開始邁步向前。
小妹笑著讓出麥克風,退到一旁。
向台下掃視了一眼,我看見男方的少數代表們露出警戒的眼神。
啞然失笑下,我瞥向新人席上的兩人。
如我所料的,他和她一樣,露出誠摯的鼓勵表情。
「加--油--」她用誇張的嘴型這麼說著。
我希望永遠,都能伴著這句話前進。
在心中說完這句話,然後看了看左手。
我深吸一口氣,揮灑自如的感覺忽然重回身上。
「很抱歉。如果是因為我的筆名太難聽或是太不有名,而讓你錯愕的話,
很抱歉,我會想辦法改進;如果你是覺得小說家不該為了想紅、自以為紅就跑
來致詞,而生氣的話,很抱歉。這只是因為我們的司儀小姐太過美麗,美麗到
忘了我不是用筆名出席、忘了介紹我是美麗新娘的兒時玩伴兼狗頭軍師。不過
- 她也美麗到讓我們不能苛責她,畢竟她也很努力了。除了開始時差點在司
儀台上摔倒、迎賓時叫錯老師名字以外……她真的很不錯了。」
我話說到一半時,女方賓客中認識我的人,早就捧場地笑了起來。
而我說完的時候,男方賓客們也都放鬆緊繃的臉,露出笑容。
小妹的手穿過講桌,捏了我大腿一把。
我呼痛的同時,看見了她姊姊和她一樣的笑靨-- 還有他的大拇指。
我向他點點頭,他微笑。
「那麼… 我想自己站在這裡,應該就沒有那麼不恰當了……」
思緒嘎然而止--
橡膠淒厲的尖叫聲取代了我的致辭。
我沒有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、沒有脫序演出、沒有任何失態。
你贏了。
我是這麼說著的……
佔據我腦海的那個畫面,現在又搶回主控權。
灰濛濛的夜空、習慣的座位;我躺著、她坐著。
「這次的故事很棒喔!」我興奮地向她說著。
「那這次記得提醒吳小姐,別再寄書給我了,害我每次都有兩本一樣的
書。」
「誰叫妳要自己去買嘛!我又不缺一本的銷售量。」
「說什麼傻話,我當然要自己買啊。」
「呵!」我向月亮伸出雙手,調整自己的姿勢。
「喏!」她遞給我一張粉藍色的卡片,淡淡的香水味,像她本人。
「這是什麼?」我開始唸起上面的文字。
「因為你一直在趕稿的關係,所以沒和你說。」
「……」我不太清楚,閃電是真的還是假的。
「我們要結婚了。」她抱著膝蓋,笑著看我。
「哦……」
「很可愛吧?那是我自己設計的。」她指著我的左手。
「嗯……」
「謝謝。」她勾起嘴角:「你是第一個拿到的人。」
「哦……」
「這本書一定會紅吧?」她看著自己手上、世上唯一的草稿。
「那當然。」
「嗯嗯… 我想也是。」她翻動著手上的紙張。
「喂……」我看著她。
「怎麼了?」
「我……」
一道貨真價實的閃電劃過天空,打斷了我們的談話。
「糟糕,要下雨了。」她開始收拾手邊的東西。
「嗯…… 我……」
低沉的雷鳴很快地響起,可見剛才那道閃電打得很近。
「快走吧!」她拎著滿手的東西,走向另一邊。
她才剛走進屋簷,雨幕就隔開了我們。
「笨蛋!快過來啊。」她喊著。
「妳… 要很幸福喔。」我低聲說著,走向她身旁。
橡膠的尖叫聲停止了,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。
只剩下無邊的寂靜… 填不盡的空白。
墜落… 墜落… 墜落…
從那天一直到剛才,我的左手沒放開過。
睜開眼睛,墜落似乎停止了。
白色被黑色、紅色取代,世界不再只是白色,而才剛佔據了幾秒鐘的黑夜
與鮮血,很快地被眼前的臉龐取代。
「醫生!醫生!他睜開眼睛了。」我從沒聽過她這麼急促的喊聲。
困惑佔據了我的思緒。
噢… 我想起來了。是打滑的前景,還有撞上安全島而騰空的動畫。
不知道其他人怎麼了……
「醫生!醫生!」她的聲音帶著哭腔。
一群白色迅速地包圍我… 又來了… 不要白色… 拜託…
驀然間,一張張幻燈片在我眼前閃過。
女孩笑著告訴我她是姊姊,我說自己只比她小一屆。
女孩笑著告訴我她的夢想是當美麗的新娘,我說每個女生都一樣。
女孩聽了我的夢想,笑著說我一定可以做到,她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。
女孩生氣的罵編輯沒眼光,讓我只記得她的生氣、卻忘了自己的失落感。
女孩開心地向所有老師、同學宣傳我第一本書的出版。
女孩笑著說,她喜歡上了一個男孩。
…
女孩穿上了白紗。
伸出左手,我撫上她溼透的面頰。
「別哭,新娘子。」我的聲音遠比自己想像中的嘶啞。
我發現自己的左手沾滿鮮血,而那些血液現在染上了她雪白的臉龐。
「啊……」我想抽回手,卻被她抓著。
我艱難地牽動嘴角,想露出一個微笑。
她看見了,一如往常,她總是知道-- 而且比我先露出微笑。
只不過,她牽起的嘴角只持續了兩秒,血漬和她的淚水就再次混合起來。
我看著她抽搐的身子,感覺到自己越來越虛弱…
她手上拿著,我以為和車子一起飛出去的卡片。
我掙扎著左手,用盡僅存的一點力量,抓住了卡片的一角。
她抬起混著淚水和鮮血的臉龐,錯愕一下,然後輕輕地放開手。
我滿意地拎著它,粉藍色的卡片也被我染成鮮紅。
透過紅色的指隙,我看見了她的幸福。
微笑終於完成,在走之前,至少知道她能比我幸福。
我笑著、輕輕說著。
「姊姊… 再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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宜蘭縣今早發生一起死亡車禍,目前已確定死亡名單中一人為
近年來迅速竄紅的網路作家李昱佑。為慶祝小說銷售告捷的朋
友們,駕駛自用小客車返程時,以時速近百公里撞上安全島,
車上乘客全數彈出車外,四人中有兩人當場死亡,李昱佑與黃
信威送醫後宣告不治。目前警方正在釐清肇事原因,並不排除
酒駕可能。
網易新聞 整理報導
謝謝你聽我說故事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