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說連載
初訂:2006年7月18日
連載:2006年9月8日
類型:長篇
作者:司
*
下班時間,台北市不只是交通擁擠而已。
連大眾運輸系統上也是人滿為患。再強的冷氣,都隔不開那種悶熱感。
正所謂台北市的交通-「罄竹難書」啊!
這次我用對了吧?
本世紀最偉大的「身教」,由全臺灣人民最高領袖親自指導。
國文白痴的我,總算是多學了一個筆畫很多的成語。
中華民國萬歲!
好,現在不是討論政治人物腦殘的時候。
就算他今天下臺,蔥油餅的價錢還是不會往下掉。
就算他明天宣布回歸大陸,在野黨還是不會說「我主英明」。
所以讓我們把政治恩怨擺在一邊,重點回到台北市的交通。
「該死。」我忍不住低聲抱怨著。
那是我身後睡著的國中生第七次撞上我肩膀時,我說出的話。
怎麼樣?夠文雅吧。
這傢伙真是太扯了,站著也能睡。
睡著就算了,居然還可以打呼!
我的媽呀。
幸好我飽讀聖賢書,總算勉強克制住自己往他頭上硬「貓」一拳的衝動。
臭小子!
手上沒有動作,但心裡仍在碎碎唸著。
總算快到了,這種擁擠的空間,總會讓時間變得更漫長。
就在列車剛到善導寺站的時候,我的右肩又被狠狠地撞了一次。
夠了!我覺得這次撞擊的力道,已經可以在我肩上留下一個疤了。
我決定轉過身,問候國中生的爹娘。
「對不起!」
耶?難道是女扮男裝?想不到這粗壯的傢伙居然有著這麼甜美的聲線。
我轉過頭,國中生已經不見了。
「不好意思。」說話的,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女孩。
她正一手扶著帽子、一手摸著額頭,看起來似乎很痛的樣子。
原來還有兇器,難怪這麼痛。
「呃?疑?耶…」
就在我決定轉過頭的那一刻,我的心情是憤怒的。
而當我開始轉頭、聽見她聲音的那一瞬,我的心情是錯愕的。
就在最後,我轉過頭、面對著她的此時,我的心情卻是震撼的。
好,輪到你了。
告訴我這表情該怎麼擺?
我的臉上瞬間感受到顏面神經失調患者的苦痛。
不用照鏡子,我也知道自己的眉毛彎成一條詭異的波浪曲線。
而嘴唇和鼻子也同時發生了超友誼關係。
兩隻眼睛也是自然瞪大。
她似乎被我嚇了一跳,眉毛陡然間同時上跳。
不能怪她,這種鬼臉我這輩子也是第一次做。
「呃… 咳… 嗯… 沒關係啦。」我努力讓五官歸位之後,終於擠出話來。
不過她臉上的驚訝似乎沒有完全收盡,仍直楞楞地瞪著我。
我被她看得有些尷尬,雖然也想趁機多看清楚她的臉。
但我還是訕訕的回過頭,繼續看著即將開啟的門。
驚鴻一瞥,她在我心底留了一個印,像是一個藝術符號。
沒有解,但你確定你曾經見過那個印記。
這也許能解釋,為何最後的心情會是震撼吧?
記著,我沒有說她美麗。
儘管她很迷人。
簡單素雅的打扮,襯托出一種神秘的氣息。
也許她只迷住了我,但我卻寧願相信,這種迷人,也算是一種美麗。
到站了。
真是找罪受,我跟著人潮,緩緩地走出列車。
而她卻在此刻越過我,轉過頭、看了看我。
她的眼神似乎想說些什麼,但最後仍是保留。
人群湧出列車的盛況,真可稱之為「在捷運站裡『蔓延』開來」。
瞬間散入整個車站,人頭一個接著一個,緩緩前進。
我不想在這麼燥熱的環境裡,再增加我流汗的可能性。
所以我技巧性的和前面隊伍保持距離,然後搭上電扶梯。
我手提著領子,不斷地想讓冷空氣將我冷卻下來。
「惱人的夏天。」我咕噥著。
我努力說服自己,傍晚的時間不再那麼熱。
剛才的燥熱不過是人群製造的副產品而已。
我離開捷運站。
事實上,在電扶梯緩緩上升的時候,我就已經厭惡起自己。
你居然連自己都騙!
氣溫和電扶梯的高度成正比。
當我接觸到沒有空調的空氣,我差點窒息。
全身的毛細孔都在無聲地抗議。
「快帶我到有冷氣的地方!」
我用最快的速度,以兩腳不同時離地的競走標準,進入了NOVA。
好險,NOVA的空調一向算強。
我在資訊的叢林裡閒晃,一邊讓身體漸漸涼爽、一邊完成此行的目的。
找到我要的東西之後,我仍在叢林裡乘涼。
時間還早,我不需要急著離開。
玻璃門外,夕陽漸漸西下。
直到路燈終於完全取代它之後,我才步出NOVA。
台北市的行人依舊這麼匆忙,車子也像恨不得飛上天似的狂按喇叭。
我盯著所謂「先進都市」的街景,空氣忽然變得很涼。
也許,「冷漠」是先進的副產品吧?
那忽然想起妳的「思念」,副產品又是什麼呢?
這些日子以來,妳總在我無預警的狀況下,撞進我的心房。
我摸了摸心口,沉浸在自己設下的傷。
而在手觸及胸膛的同時,小腹卻忌妒似的發出哀鳴。
又忘了。
我今天還沒吃飯呢。
麥當勞就在隔壁而已,走幾步路,我點了習慣的麥香魚。
雖然過了吃飯的時間,但麥當勞的生意一樣好。
我決定做這個匆忙城市裡的孤鳥,所以我慢慢嚼我的漢堡。
正當我無意識的自動掃視整個速食店時,那個女孩竟又出現在我眼前。
你應該還沒忘了她吧?
我實在很想弄清楚,她回眸的那個舉動究竟是為了什麼。
所以她原本留下的那個藝術符號,又加深了不少。
她端著餐盤,正在環目四顧地找尋座位。
突然一個念頭閃過。
於是我轉過頭,不再往她的方向看。
並且下意識地,將剛才買的東西堆在我面前的座位。
過一會,我再轉回頭,她已經找到座位,並且嚼起漢堡來。
不知怎地,我竟鬆了口氣。
我沒再管她、也不再去想符號的事。
自顧自地發著呆,薯條越吃越慢。
「對不起,我不喜歡這樣!」
我嚇了一跳。
怎麼可能?難道我又不自覺地深入夢境嗎?
抬頭。
原來這個聲音是剛才那個女孩的,而她的面前,多了一個陌生男孩。
那女孩的聲音不算大,但因為麥當勞裡摩肩接踵滿是人潮。
所以她這句話還是傳入了不少人耳中。
那男生似乎很不好意思,看了看另一邊的一群男孩。
那群男孩正在大聲的鼓譟,似乎是在嘲笑那個男生。
這種戲碼每天都在上演,看樣子年輕人換了幾代,想法似乎都差不了太多。
那個碰了釘子的男生摸摸後腦,跟女孩說了聲抱歉,然後回到原桌。
而我也正摸著心口,細細地回想剛才那句話。
經過這陣風波,那女孩好像看見了我。
她竟然向我招了招手;我只好點點頭、笑了笑。
她看我沒再怎樣反應,竟然端了餐盤,就往我這走來。
「可以坐下嗎?」她盯著椅子上那些東西。
「呃… 可以。」我把東西挪開,讓她坐下。
她還真不客氣,就這樣將餐盤放著,然後再咬起吸管來。
一雙眼睛則是死盯著我瞧。
我讓她看了亂奇怪的,只得打破沉默。
「呃… 有事嗎?」
「你忘記我了嗎?」她一雙大眼睛瞇了起來。
我聽了莫名其妙,不由得仔細看了她兩眼。
嗯… 我記憶力雖然是不好的。
但要是認識過這樣一個女孩,沒道理記不住她的臉。
喂!我可不是說美女好記。美女才難記!
只是這樣充滿迷樣符號的女孩,我沒道理忘記她才對。
我側頭想了半天,又仔細看了看她那張臉,實在是想不起來。
「呃… 我們認識的嗎?」
「嗄… 原來我們真的不認識啊?」她似乎很失望。
「嗯… 是啊……」我順著她口氣應了一句。
「呃?疑!這是什麼意思?」
「呵… 沒有啦… 因為我也想不起來你是誰。」她咬了咬吸管,看著我。
什麼啊… 有人這樣試探的嗎?心機很重耶…
「可是我總覺得見過你耶。」她的大眼又瞇了起來。
「有啊… 妳在捷運上的時候,在我肩膀上留下了一個疤。」
「呃… 有這麼痛嗎?我不是說捷運上那次啦!」
「不然呢?」其實我也一直覺得她很面熟…
「就是……我不知道耶。很像一個畫出來的符號,我以前就看過那樣。」
「……」
「呵… 我隨便亂比喻,很怪吧?」
「不會。」
「真的嗎?我朋友都說我的比喻很爛耶。」
「是喔!我也是耶… 我朋友一直說我是國文白痴。」
「哈哈!我也一樣欸。看來我們找到共通點了喔!」
「也許喔。」
「你在這裡幹嘛啊?」
我還沒回答,手機就響了起來。
楊培安的歌聲,正好唱到「請妳告訴我愛上妳是一個錯」,我把手機接了起來。
「吃飯了沒呀?」這是以臻的聲音。
我的心忽然痛了一下。
「嗯… 正在吃啊。」我努力不露出任何異樣,畢竟前面坐著陌生人。
「不會吃麥當勞吧?」
「是啊。」
「都跟你說了不要吃垃圾食物了嘛!」
「我懶得找東西吃咩。」
「可以回家吃啊。」
「可是我走得很慢啊。」
「受不了你耶!好啦好啦,早點回家ok?」
「好。」
掛斷電話。
「女朋友啊?」她咬著吸管,瞇著眼睛看我。
「不是,是朋友。」
「是嗎?」她露出不太相信的眼神。
「嗯。」我不想多解釋,所以不接她的話。
「你到這裡做什麼啊?」她看我不說話,又問起剛剛的問題。
「買東西囉。」我指了指那袋東西。
「哦……」
我想… 這樣似乎太沒禮貌了些。
所以我禮貌性的回了句:「那妳呢?」
「我啊… 我補習囉。」
「補習?」我看了看錶,才七點多。「現在還沒下課吧?」
「我蹺課囉。」她好像不想多談。
我不禁失笑,自己蹺課的時候又怎麼喜歡別人多嘴?
所以我沒多說什麼,慢慢啜著可樂。
「我還是覺得看過你呢!」
「呵… 其實我也是耶。」
原本我不太想和她多說什麼的。
但不知道為什麼,看著她咬著吸管的樣子,總讓我想起以柔的臉。
「妳的聲音很像我一個朋友。」我不自禁地脫口而出。
「真的嗎?」
「嗯。」
其實不是一個… 是兩個才對。
「你應該覺得我很煩吧?可是我真的很好奇,總覺得一定見過你。」
「嗯… 不會,只是我不喜歡說話,妳別介意。」
「哈!沒關係,剛好我很愛說話,這樣我們就不會搶到話了。」
我笑了笑,沒回答。
「嗯… 你說你有個朋友聲音跟我很像。她幾歲了呢?」
「妳多大?」
「快滿十八囉!」
我心頭豁然一跳。
「她也是快滿十八歲。」
話才剛出口,我卻覺得鼻子一陣酸。
「真的假的!她什麼時候出生的?」
「十月份的生日。」我突然覺得有一陣黑影,狠狠地揪住我的心臟。
「騙人!我也是十月生日欸!十月十二號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我忽然碰翻了可樂,急忙在他落地前抓住。
「怎麼了?不可能這麼巧的吧!?」她似乎看出了一點異樣。
「沒… 沒什麼。只是她也剛好是十月十二號的生日。」
「哇!真的假的?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呢。」
「是啊……」
我腦海中的兩個小女孩,手牽著手,向我走來。
越走越近、越走越近…
「你怎麼了?」她伸出手,在我眼睛前揮了揮。
「沒事。」
這是騙人的吧?這就是我看她似曾相識的原因?
那她又為什麼也這樣想?
以柔,是妳嗎?
「以柔,是妳嗎?」我不自覺地,唸出聲音來。
「什麼?我不是叫做以柔啦!」
「啊!對不起,我恍神了。」我驚醒過來,晃了晃腦袋。
「沒關係。誰是以柔啊?」
「就是和妳同一天生日的女孩子。」
「這名字很好聽耶。她是妳喜歡的人啊?」
「嗯… 不… 嗯… 我不知道。」
「什麼嘛!喜歡就要告訴她呀。」她竟然在這時發揮出女人的潛能。
「呵…」我淡淡的笑了。
「怎麼啦?你一定在怪我多管閒事對不對?」
我搖了搖頭,摸著心口,沒有回答她。
「我跟你說呀!喜歡就要勇敢說出來啦!像我男友就是這樣啊!要是他沒說出
來就跑去當兵了,我可能就和別的男生在一起啦!可是他說了,所以我才會要等他
的啊!他要是不說,我怎麼知道他喜歡我啊?他只是對我好,可是一直不說也是沒
用啊。喂!我說話你有沒有在聽啊?」
她囉哩八唆了一大堆,我的心卻一陣絞痛。
「厚唷!講不聽很生氣耶。」她好像真的很氣呢?真不知道她在氣憤什麼。
而這樣的表情,卻又讓我想起了以臻。
「她過世了。」我輕輕地說。
「什麼?!」她愣了一下。
「她…」
「噓!」她把手指放在唇邊。
「嗯?」
「你沒有騙我吧?」
「怎麼可能…」
「那噓!別說了。」
「怎麼了?妳會害怕嗎?」想到這個似乎什麼都不怕的女孩會害怕,我不自禁地
覺得有趣。
「不是,我是看你快哭了吶。」她用薯條指著我的眼睛。
「呃…」
「本小姐沒有看陌生男孩哭的習慣,所以你忍著,千萬別哭啊!」她咬了口薯條
。
我不由得啼笑皆非。搞什麼東西啊,這女生也未免太妙了。
也多虧了她,原本哀傷的色調被沖淡了不少。
「好!」她拍了拍手,然後把餐盤端了起來。
我以為她要走了,正好跟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說再見。
- Sep 08 Fri 2006 03:3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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